我敲开顾尽家的门,他戴着橡胶手套,正在洗我的外套。阿姨在屋里睡着。我抓起他的手腕,摘掉手套,他的手简单缠了纱布,还在渗血。「你是受虐狂么,手都这样了,还洗什么衣服!」一阵天旋地转,我扑进他怀里,晕了过去。...
我敲开顾尽家的门,他戴着橡胶手套,正在洗我的外套。
阿姨在屋里睡着。
我抓起他的手腕,摘掉手套,他的手简单缠了纱布,还在渗血。
「你是受虐狂么,手都这样了,还洗什么衣服!」
一阵天旋地转,我扑进他怀里,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天已经擦黑。
病房里没有开灯,顾尽坐在床边,粗粝的掌心抚上我的额头。
我的脑子烧得晕乎乎的,以为自己是在重生前。
顾尽恨张家,只把我当玩物,靠圈养我羞辱父兄。
可是,
每次我生病的时候,顾尽会对我特别温柔,耐着性子喂药喂饭,像个男妈妈。
病人总是娇气的。
所以,
我主动抱住他的脖颈,撒娇道:「好难受,抱抱我~」
过了许久,他嗓音喑哑道:「张易欢,我是顾尽。」
然后,我彻底清醒了……放开他,尬得脚趾蜷缩。
我竟然把少年顾尽认成了顾大佬!
顾尽开了灯。
想到自己刚才用软得不要不要的声音,对并不算熟的少年撒娇,真不知道老脸往哪儿搁。
顾尽面无表情,耳朵却红得要滴血。
上一世,无论我们闹得多激烈,他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判断他是否愉悦的标志,就是耳朵够不够红。
我捂住脸:「你在想什么啊……不许瞎想!」
「好,不想。」
这么轻,少给你那小男朋友花点钱,对自己好点吧。
我们就这么,成了朋友。
我问钟宁:你就这么回国了,那你学校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娘博士学位都拿到了,还缺这一年半载的时间吗?
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意识到这是病房,又烦躁地塞回去,
唐容,是不是如果我不主动回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自己的病情?
我闭了闭眼睛,压下喉咙处越来越频繁涌上的反胃感:说了也没用呀。
不过徒增一个人伤心罢了。
怎么会没用?
她咬牙切齿,额头甚至隐隐绽出青筋,
起码有人帮你对付周澍那个傻逼玩意儿!——唐容,你不听我的,我早说过,他太想爬上去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任何人。
我看着她满是怒火的眼睛,轻轻道歉:对不起。
然后,那满腔怒火忽然尽数变成了泪水。
她紧紧抱着我,手摸着我后背嶙峋的骨头,哭得无比伤心:
唐容,你知不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又跟她说对不起。
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你来道歉?
是啊,不该我道歉。
该道歉的人,如今在万丈高楼之上,正等着走他一片光明、从此坦途的人生。
我拿出手机看倒计时,还有三天,就是周澍的演唱会了。
国内最大的规模,宣传广告已经快铺满整座城市。
他和燃星都在等着这场演出,让他红到旁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可能是见到钟宁,我心情好了一些,这几天也没有吐得太厉害,流食再难吃也能多吃进去几口了。
她坐在病床边,跟我讲这些年在国外的生活。
美国的东西真的太难吃了,他们好像不懂,对一个甜品的最高赞誉就是不太甜。
还有我那些同学,搞种族歧视那一套,觉得我一个中国人做什么都不行,最后还不是都比不过我。
钟宁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只有我知道她其实是个话痨,获得什么成就之后,翻来覆去地把每个细节都讲好几遍,也不觉得烦。
我很喜欢听她说这些。
可惜大概也听不到几次了。
到演唱会那天,我特意求医生帮我打了双倍分量的止痛药,然后换上常服,化妆,给苍白的嘴唇涂上口红。
因为化疗,我的头发差不多快掉光了,钟宁去帮我买了顶假发。
送我到体育场门口的时候,她很不放心,翻来覆去地叮嘱我: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报复他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知道吗?
我点点头。
随着人潮走进体育场,小提琴悠扬的声音第一时间传入耳中。
我在内场最前排落座,又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周围一圈都是年轻有活力的小姑娘,反复讨论着这场演唱的曲目,最后试图让我也加入她们:
姐姐你也是歌迷吗?听说今天周澍会向罗秋求婚,是不是真的啊?
我的笑容被掩在口罩之下:听说了。
整场演出,我一直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周澍。
他唱了很多首歌,没有一首是第一张专辑里的,想来是不想回忆起任何关于我的部分。
除了……这一首。
接下来我要唱的这首歌,叫《求婚》,送给罗秋,谢谢她,在我微末之时就不离不弃地陪着我,一直到今天,走过了这么多年。
整首歌一字未改。
除了最后一句里的名字。
十八岁的周澍坐在黑夜里,弹完这首歌,面对唐容的询问,紧紧攥着她的手: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我们会一起走过好多年!等我功成名就那天,一定会给姐姐买最好看的婚纱!
全场的欢呼声里,罗秋穿着白色婚纱走上舞台,她亮晶晶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唇边的笑容却比谁都要开心。
闪光灯闪烁,身后身侧,有人在此起彼伏地拍照。
我站起身,往外走去。
刚才跟我搭话的小女孩诧异地问:姐姐你不听完吗?等下还有几首歌。
不,我听够啦。
最喜欢的歌,早在二十岁那年夏天就听了个遍。
走到体育场门口,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疼痛,我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弯下腰去,捂住抽痛的胃部,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
等那股痛缓过劲儿,演唱会也已经结束。
我从侧门走出去,低头拿出手机,正要给钟宁打个电话,忽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拽进了旁边停着的保姆车里。
周澍掐着我手腕,恶狠狠地问我:你来干什么?
他应该是才从舞台下来,眼尾的亮片妆还没卸掉。
我看了看他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罗秋呢?
他不回答我,只是继续质问:你为什么还要出现?你还想要什么,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原来竟然是我不肯放过他。
我想了想,随口说:你再给我三百万吧。
周澍眼神轻蔑,开了支票扔在我脸上:我就知道你是为了钱。
我把那张支票收好,被他的经纪人推下车,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周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又跑来卖惨。下次我不会再给你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