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81岁的日本设计“顽童”：不停歇地创造汉字风景

近日，日本知名平面设计师平野甲贺的新书《平野甲贺100作》简体中文版首发仪式在上海北外滩建投书局举办。现年81岁的平野甲贺以书籍的装帧设计和独特的手绘字而闻名，迄今为止经手的书籍设计大约有7000本。如今，平野甲贺依然在持续创作。他设计了一套中文的“甲贺奇怪体”，将他的日文字体设计风格与汉字的字义相结合，让独特的手绘字设计进入通用的字库世界。

在平野看来，汉字中可以看到风景，画面不断地重叠起来，像是要诉说现在身在何处，将要前往何方。汉字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而字体可以表达这些故事中的情绪。他的手绘字创作时常伴有一种对于文字本身的戏谑感，即使年过八十，依然像一个“顽童”一样，不断地拆解着汉字，让它们拥有自己的个性，但另一方面，他对于手绘字和书道有严格的区分。“书道具有权威的一面，把教养、学识作为武器，这和在浅草的小剧场或者电影院培育的文字完全是不同的性格，”平野曾这样说道。

不曾停歇的创造者

平野甲贺

平野甲贺出生于1938年，1957年进入武藏野美术大学。就读视觉设计科期间，平野以《在看之前便跳》（大江健三郎著）的书籍装帧设计获得“日本美术宣传协会”展览特选奖。毕业后平野进入日本高岛屋公司，之后成为独立设计师。1964年起，平野开始负责日本晶文社几乎全部的书籍装帧设计，迄今为止经手的设计大约有7000本。

1960年日美两国签署的“安保条约”加速了东西方文化的撞击，另一方面，60年代正值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在保守与激进、传统与先锋交织的时代，面对文化的快速变迁，日本涌现出一批活跃的创作者，推动了文学、戏剧等发展。晶文社正是创立于这样的一个时代背景下，作为反主流文化的旗手，是当时日本出版业界独树一帜的存在。而平野甲贺作为设计者一路帮衬，一合作就是近30年。

“猫の歌” （为个展而作）

在进行书籍设计的时候，平野并不是依照书的具体内容，而是依照他感觉中的某种秩序。“我在设计时，脑海中浮现出作者的面孔和性格，会用相应的文字去呈现，于是文字就变成了漫画或是肖像。”平野这样写道。不过，书籍设计不只是灵感一现的事。在平野工作的时候，常常会遇到书名变来变去的事，原本已经完成的设计会因为书名的更改而被弃用。卵形设计工作室负责人叶忠宜熟知平野的创作，他告诉澎湃新闻，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平野形成了他统一而又富有变化的风格，“在进行设计的时候，他会保持一个风格的‘底线’，之后再根据不同的书名进行‘套用’。但是他发现，不同的文字有各自的语感和生命力，因此，他会根据每一个文字的布局进行创作。”

辻桃子 《愉快的俳句》装帧、手绘字书名

小豆岛农村音乐节名称标识“风在吹” （風が吹いてきたよ）， 2017，平野甲贺字体设计

“日文是象形文字的文化，在一个汉字中可以看到风景。而且画面不断地重叠起来，像是要诉说现在身在何处，将要前往何方。”平野写道。如今，平野的风格受到了广泛认可，但是在很长的时间里，平野都没有踏入所谓的主流。与其说他的成功来自风格的独特性所产生的辨识度，不如说是数十年来的坚持不懈让他获得了肯定。2014年，平野和夫人移居濑户内海的小豆岛，依然坚持创作。他从字体中看见的风景，从城市延续至村落大海。

“象” 单字系列

从戏剧中获得的表现力

成为独立设计师后，平野甲贺曾为戏剧设计过海报和传单，正是在那个时候，他开始对“手绘字”产生兴趣。“配合上演剧目的时代背景，我想使用具有类似氛围的文字，就选用了表现主义的文字。因为想要重视氛围，可以说它是作为一种插图来用，我的手绘字就从那个时候起步了。”平野在书中这样写道。

津野海太郎《对门的剧场 同时代演剧论》 装帧、手绘字书名

为了对应戏剧的氛围，平野甲贺常常从戏剧发生的时代中寻找灵感，有时使用江户时代的“勘亭流”，这种字体见于落语、歌舞伎等的招牌或节目表，几乎全由曲线和弯角组成，令人看到字体就能联想到声音与动作；有时则用昭和初期的字体来衬托效果，借鉴当时的电影院海报和大众戏剧的广告旗。久而久之，平野形成了自己的字体风格，并在日后应用于书籍杂志等字体设计中。他的字体看似随意，甚至对于文字有一种“破坏性”，但事实上又包含着对日本各个时期文化的理解，如同拼贴画一般。“尽管知道有主流的传统存在，但我创作手绘字时，是以自身所处时代中的积累为基础……我会故意按照人们一直以来所看到、所使用的那样来写。因为那些字已经承载了一种情景或者说是命运。”平野认为，那些看似“大逆不道”的创作也许反而会引起观者的共鸣。

平野甲贺的书籍设计

在平野看来，汉字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而字体可以表达这些故事中的情绪。“不管是形状还是颜色，每一个文字的深层都含义无穷，展现出一种欲望或羡慕被扭曲的荒谬感。”平野写道。对于象形文字而言，如果说文字是意义的具象画，那么平野创作的字体则是一幅幅从时代与自我感悟中诞生的表现主义绘画。

“斯达拉小调”试作

平野的手绘字创作时常伴有一种对于文字本身的戏谑感，即使年过八十，依然像一个“顽童”一样，不断地拆解着汉字，让它们拥有自己的个性，但另一方面，他对于手绘字和书道有严格的区分。“书道具有权威的一面，把教养、学识作为武器，这和在浅草的小剧场或者电影院培育的文字完全是不同的性格，”平野曾解释自己的字体创作为何被归于手绘而非书道，“我是把自己的不成熟融入手绘这个行为中，因为绝对成不了‘道’，成不了‘书道’，仅仅是手绘。”虽然为自己的工作作出了谦虚的划分，但平野的创作始终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精挑细选之后的呈现。

舒乙 《北京父亲 老舍》 装帧、手绘字书名

从日文字到中文字

近日，《平野甲贺100作》简体中文版出版，书中收录了平野自1972年至2018年间，7000余幅设计作品中精选出来的100幅作品，着重于手绘字的表现。同时记录他的创作思考，以及对文字、设计与生活的理解。

发布会现场

中国著名书籍设计师吕敬人为新书作序，他写道，除了少数对文字设计有兴趣的人，一般当代书籍设计师懒于设计文字，从而让我们失去了汉字造字特有的丰富想象力，而平野的字体能够让人感受到设计师的创造力和独立态度。“设计字体时要来由衷对词语抱有真爱和尊重之情，字随心相，化成文字。这是我从平野甲贺的50余年文字创作经历中得到的感悟和启示。”

在新书发布的同时，平野甲贺与锐字家族合作的GEETYPE甲贺奇怪体全球发布，以平野的设计为核心，融合中华传统汉字的特点进行再创造。这一字体主要针对的使用人群是设计师，在设计风格上保留了平野甲贺手绘字的谐趣、天真，字型结构张弛有度。

《平野甲贺100作》

新书及字体发布会之后，锐字家族创意总监杨伟向澎湃新闻介绍了与平野甲贺合作的细节。他表示，甲贺奇怪体融合了平野五十多年来的字体风格的差异，将日本的笔形变成汉字，并从字体的大小、风格上打破了传统意义上对字库的定义。“日文汉字与中文汉字并不相同。我们送给他一本汉字的字典，他会根据自己理解的汉字意思来进行设计。”此外，还需要根据中文字库的规范对于平野的设计进行调整。在发布会上，澎湃新闻了解到，甲贺奇怪体的制作历时16个月，共完成8322字。“单个字看是一个作品，而整个字库本身也是有故事的，每个字单独看或者与场景相结合，都具有表达性。”杨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