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周末特约撰稿 刘星

11月7日，韩国教育部宣布，将在2025年3月废除全国各地的精英重点高中，以改善教育体系的不平等。韩国教育部长俞银惠在记者会上说：“2025年，独立的私立学校、外语学校和国际学校都将全数转变为普通学校，而且我们会建立新的高中选课系统和着眼于未来的教育内容。我知道大家都很不满，在现行制度下，教育上的不平等会导致社会阶级的不平等。”

韩国为何要搞精英教育

韩国教育自1948年开始引入“6334”西欧学制，即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3年，大学4年。根据韩国《教育法》，高中教育旨在进一步发展初中教育的成果，培养中坚国民所需具备的品行和能力。

为解决1969年取消小学升初中免试带来的高中考试竞争激烈的问题。韩国在1972年提出实行高中“平均化”的政策，即取消重点、非重点高中的划分，对普通高中实行抽签定校的招生制度，教师设备实行统一标准。

这一时期，韩国推行教育平等化政策，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适龄学生都机会均等地接受教育。然而，长期平等教育的弊端显而易见，择其大者是良莠同修，优劣难分。所有的学生，不论其能力如何，都学习相同的教材，接受相同科目和相同课时的教育，在相同的时间毕业。天资聪明的学生不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使他们失去了快速成才的机会。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不满足于平等化的学校教育，不惜重金为子女请家教或送子女上私立的课外辅导学校。

于是，在韩国正规教育之外，“私教育”满天飞，家长们的腰包被掏空，学生们却不见得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给部分成绩好的学生开小灶的英才教育机制在韩国应运而生。

从2000年开始，韩国政府允许在教育界部分实施英才教育。2002年，韩国制定的《英才教育促进法》生效，英才教育走上发展轨道。两年后，韩国政府出台的精英教育计划，便是改革人才培养机制，给天资聪明的学生以特殊教育。

吃了教育平等化的亏，才有了试办英才教育的底，韩国政府才考虑推行精英教育制度。2004年12月，韩国政府借鉴了美国、英国和中国的经验，推出了一项精英教育综合对策。根据精英教育综合对策，韩国将从2005年至2010年逐步提高接受精英教育的中小学生比例。

韩国实施精英教育，赞成者居多。毕竟优秀学生在教育平等化下被削足适履，而精英教育可充分挖掘他们的天资和潜能。

韩国在精英教育上绝不马虎

韩国的精英教育不是贵族教育，它是义务教育的一部分，拥有一套完整的选拔机制。但韩国推行精英教育，也存在阻力和困难。精英教育需要精英教师，韩国缺少这样的教师。韩国的教师都是国家公务员，拿着国家的俸禄上着同样的课。培养从事精英教育的教师，以及使他们更新知识和改变教育方法成为当务之急。

学生及其家长们也可能不适应精英教育。原先学生们都上同样的课，不觉得彼此有多大的区别。然而，在韩国中小学大规模引进差别教育后，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学校将学生们分成优劣班，优秀学生进精英班、精英年级和精英学校等，成绩超群的学生允许跳级和选修大学课程。对此，那些没有入围或被拒之门外的普通学生自然一时难以接受。

实际上，韩国实行的教育平等化不可能真正使学生受到平等教育。除教育机会对学生们相对均等外，各地教育投资的多少、学校的设备、教师的素质、教育水平的差别以及师资力量雄厚与否等因素都可能产生不平等教育的后果。与其维持名义上的平等教育，不如引进不平等教育。唯有如此，才能多出人才、快出人才。

韩国决心推行精英教育还有一个国际大背景那就是1997年金融风暴，韩国财政破产，负债高达240多亿美元。韩国脱离金融风暴阴影后，开始注重高中教育，韩国在传统高中之外，再成立专攻理工、数学、语言与艺术等专业的精英重点高中，这样做的目的，是打破齐头教育的不公平，让资优生发挥最大潜力。

每年的韩国精英重点高中开学都是各大电视台争相报道的重大新闻。有一年电视台直播了京畿道的议政府科学高中开学的情形。该校以理工数学为主，每年开学典礼，不仅家长全程陪同，学长学姐列队来欢迎学弟学妹加入。校长训示之后，学生代表上台立誓用功，随后校长带领学生为自己目标加油。学生高喊：“我一定要成功!加油!我一定要成功!加油!”

为了跟全世界竞争，该校师生全部住校，从清晨到半夜课程排满。6点30分起床一直到凌晨1点30分，这么辛苦，但没资格喊苦。有的议政府科学高中学生说：“平均1天只睡5个半钟头，但我想，凡事都必须付出代价，我要努力达成目标。”还有的议政府科学高中学生说：“能跟优秀的人一起上课很过瘾，因为可以彼此竞争成长。但一定会有低潮的时候，但是有这些朋友陪伴我，一定可以度过难关，成功的代价是一定要付出的，我没有理由妥协。”

精英学校加深社会不平等

精英学校原本是为了满足不同学生的需要而设，却逐渐变成进入名牌大学的阶梯。精英学校通常是富人的孩子在就读，有人批评，这会使学校之间阶级差别更严重，使学生之间过度激烈的竞争更恶化，并鼓励大众花钱把孩子送去私立学校。精英高中的学费通常是普通高中的3倍，父母为了使孩子进入精英高中，常要多花40%至70%的费用。

在精英教育体系中，政府表彰贡献于经济发展的教育实践，学校关注优秀的学生，父母寄望子女成为这样的学生。国家和社会都会向这样的优秀生分配资源，优秀生们也一心将精力投入到学习英语、国语、数学、科学当中，提高分数竞争力。学生、父母、老师和地方团体全身投入到学历竞争和成绩竞争中。

然而，以学历竞争为中心的负作用也不容忽视。学生以成绩为中心，竞争文化成为主流，与合作、爱护、尊重相比，排斥、厌恶变得更常见，加剧了优秀生和差生之间的不平等。学生还会形成团体，彼此关系紧张，甚至相互斗争，学生暴力和团体孤立现象变得普遍，导致了年轻人的压抑。

这样的教育以知识性科目为中心，英语、科学等得到重视，而非知识性项目如道德、体育、音乐被忽视，导致学生难以实现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教育目标。特别是大学考试题目以教科书为主，对于课外的学习，父母和教师都不会关心。学校越来越像国语、英语、数学等科目的教育机构，不再是素质教育的场所。

此外，学业竞争导致校外私人教师的出现。在学校里学习五六个小时，放学后再补习五六小时。家庭月收入的五分之一花在家教上，负担很重，从而对政府不满。

对此，韩国《朝鲜日报》认为，应将“课外教育”拉下马，将“公共教育”推向前台。韩国现代经济研究院研究委员李准燮认为，课外教育费用占据了家庭教育支出的大部分，意味着孩子的机会越来越取决于父母的财力，而教育差距的不断加大，会造成社会阶层流动性的恶化。韩国全北大学教育学一位教授在论文《各收入阶层子女大学升学差距分析》中提到，月收入在100万韩元以下的最底阶层的子女中，只有1.6%能进入排前10名的大学。

韩国开始纠偏尽量使高中均质化

韩国的高中生要进入大学，要经过非常激烈的竞争，但在最近几年的政策介入下，各地高中迈向均质化，精英高中不再是优势阶级的专利，教育资源的分配也越趋公平。

过去，首尔的江南地区升学率高的学校不少，周边房地产的价格因此越涨越高，所谓“明星”补习班也陆续出现，很多学生上课时不认真，甚至打瞌睡，去补习班才认真听讲。老师们越来越辛苦，父母对孩子教育负担也变大。

因此，韩国政府力图在政策上加以矫正：为了提供平等的教育机会，除了特殊目的学校(科学校、外语学校、工业和商业学校)之外，韩国已实施全面就学高中，只要到达最低录取标准，便可依成绩由电脑随机分发，因此就学高中的比率达80%以上;考不上一般高中，或是自己愿意去特殊目的学校的学生，也有10%至20%，因此高中职录取率几乎达百分百。

几年前，韩国教育部公布，学测考题将以教科书和公营教育电视台节目的内容作为出题依据，于是学生开始关注教科书与电视台的授课内容。学生去补习班的需求渐渐减少，学校教师对于授课情形也很满意。电视台曾表示，高中学测考题的70%至80%，在节目当中都已提到。此外，在教育电视台授课的教师是一般高中教师，非补习班老师。如此一来，学校教师的地位就提高了。

此外，韩国公立学校的高中教师，不能在同一个学校内任教5年以上，时间到了就要轮调，到特定地区内(一般市或道、县)的其他学校任教。这样的轮流方式，使各地教育师资均质化，各学校老师之间交流机会也因此变多，彼此观摩学习，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于是，学生不必为了追逐精英学校而大费周章。

责编：高恒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