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对到很晚才回来,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黑色的夹克蹭上一堆灰。
副驾驶坐着成举国,透过窗看我一眼,脸色并不好。
齐放跟着下车,笑呵呵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程对同学,还挺受欢迎的啊。」
程对推推眼镜:「谢谢警官。」
齐放又冲我招了招手,然后上车绝尘而去。
「发生什么了?」我问。
程对拍拍身上的灰:「被成警官踹了一脚。」
也对,突然知道自己女儿生前还有个男朋友,确实会不爽。
程对跟着我往校内走去:「后来他还想打我,被齐警官拦住了。」
「他很暴怒?」
他点点头:「算是,一直骂我畜生混蛋什么的……」
我蹙眉,内心一团疑云,总不能成警官把气都撒在程对身上吧。
晃晃脑袋,打消疑虑:「审问了些什么?」
「我和阿双的关系,还有阿双坠楼的时候我在哪,以及问了些丁纯的事情。」
快走到宿舍楼的时候,他补了一句:「不该说的,我都没说。」
我敛眸:「希望一切尽快过去。」
「嗯。」程对走出两步,又回头看我,「好好准备高考。」
我点头。
9
宿舍原来是四个人,成双死后,其余两个人都找借口搬出去了,所以整个宿舍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
习惯性地坐在成双原来的下铺,我出神地发呆。
成双坠楼后,成举国来过一次,把她的东西都打包走火化了,然后我又拿出之前成双借我的床单给她铺上,假装她还在。
一到晚上思绪就愈发活络,心口也就突然有种未知的不安。
齐放既然是丁校长的人,那他为什么会重启成双的案子?
成举国当初突然接受结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成举国说程对是畜生?
千丝万缕中,有一根线隐隐探了头,又迅速缩了回去。
揉揉头痛的眉心,我躺下来,翻了个身,面向白墙。
我动作一顿,摸上了那面墙,密密麻麻细小的刻痕,与其说是刻痕,不如说是指甲一道一道划出来的,细且深。
心口突兀地一跳。
大概在高二放暑假前短时间,我跟成双笑着闹着说一起睡一晚,宿舍床铺又小又挤,我只能贴着墙睡,怕她掉下去。
分明那个时候,这面墙是光滑平整的。
那个时候,丁纯也没有对她进行校园霸凌。
到后来,不知怎的,丁纯就注意上了我们,她最先针对的是成双,挑成双落单的时候去欺辱打骂。
所以这些刻痕,都是成双在每一个睡不着觉的夜晚,默不作声留下的吗?
我多么粗心啊,竟然一次都没发现过。
眼前又掠过丁纯从顶楼坠下去一瞬间的画面,我凉眸,她死了,活该。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我拿过来,是程对发来的短信。
「今天齐警官审问我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
「丁纯为什么会对阿双实行校园霸凌?只是单纯地讨厌吗?」
「我那会儿说的是不知道,现在突然想起来。姜满满,你说齐警官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丁纯给我写过情书?」
10
世界上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丁纯喜欢程对,但因为程对和成双已经在一起了,所以开始对成双实施暴行。
我是后来的后来才知道的,我不明白,成双当时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要瞒着我跟程对。
在我看到成双满身的伤痕和那本破破烂烂的日记本时,我就想着,丁纯必须血债血偿。
「所以,你跟程对谋划着丁纯的这场意外吧。」齐放递过来一根棒棒糖,语气像是闲侃。
我看着湖面,把糖纸剥掉,塞进嘴里。
齐放轻笑一声:「年纪不大,心思挺深。
「学校的同学说,成双死后,你跟程对走得挺近的。虽然丁纯对你实施校园暴力,但似乎有些时候,你们看上去关系还算不错。关系近了,就更有机会做些小动作了。」
我眨眨眼:「警察叔叔,你们办案子,都靠猜的吗?」
「或许能猜对呢?」齐放不以为意,「我把丁纯死前一个月教学楼和实验楼所有的监控录像都看了一遍,你觉得,我发现了什么?」
牙齿微微咬紧棒棒糖,我没说话。
「几乎每次你跟丁纯在教学楼走廊路过的时候,都能碰见对面实验楼的程对。然后,你们扶着栏杆,开心挥手。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做镜似法,下意识地模仿熟悉的人的动作,或者说,喜欢的人的动作。
「你们实验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丁纯也跟着靠近栏杆挥手。」
冷冽的风吹过,在脸上跟刀子割一般清晰,我的思绪也跟着清晰。
我转头冲着齐放人畜无害地一笑:「警察叔叔,你猜得别太荒谬。成双坠楼以后,我从来没有去过顶楼,怎么保证栏杆一定会断呢?」
「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齐放点头,「不过,姜满满同学,你做计划之前,也需要考虑一下合作伙伴的靠谱程度。」
合作伙伴?程对?
我皱眉看他,警察办案都开始使用离间计了吗?
齐放鼻尖呼出一团雾:「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在审讯室审你?
「丁纯坠楼的时候,程对压根不在实验楼的走廊。」
11
齐放给的视频资料,证实了程对的行踪,那个时候,他正在教学楼拿资料。
而某个不清晰的监控画面中,丁纯的的确确是靠近了栏杆,刚伸手扶上栏杆就掉了下去。
顶楼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那么,她究竟看到了谁?
还有,程对为什么骗我?
恐惧突然就像深渊一样席卷过来,我只觉得脊背发凉。
说来,我跟丁纯的关系还有那么些不太一样,并不是单纯的霸凌与被霸凌。
成双死后,丁纯的霸凌对象便指向了我。
也是在我被霸凌之后,才知道丁纯一直以来对成双的所作所为。
我也就开始谋划着丁纯的死。
她喜欢程对,但栏杆久年失修这件事情是程对告诉我的。他在成双死后,去过一次顶楼,也发现了这个天衣无缝的绝佳地点。
我跟程对,都希望她死。
她不会写情书,我就教她一字一句地写。
她想见程对,我就带她去偶遇,虽然是我跟程对事先约好的。
我拿着程对做诱饵,一步一步把她圈进了死亡陷阱。
但现在,事实突然告诉我,这个陷阱压根不存在。
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有些茫然地看向齐放:「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你很有天赋。如果至今为止你没有犯罪,那么我希望,你别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