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陪着孩子慢慢长大,我想领略四时风景,我想不辜负每一段年华,我想有栋山里的小房子,我想好好爱一个人,他也一定要爱我。”
现在想想,她似乎羡慕的是谢子安和丽娘上一世的生活,羡慕他们的爱情。也因为这份羡慕,她才更恨他们吧。
说完后,沈律言长叹一口气,“可惜,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啪的一声!
外面有人!
曲墨染忙起身出去,但见陆长安弯腰从地上捡起荷包。
“陆世子,你……你怎么来后堂了?”
陆长安忙收敛心神,但脑子仍有些乱,“我……我来买药……曲老先生……他……当归片……”
陆长安口中的曲老先生是医堂的另一位大夫,算是曲墨染徒孙了,不过是个年逾七十的老头。
曲墨染捋了捋才明白陆长安话里的意思,“他是想问昨天送来的那包当归片在哪儿是吧?”
“是。”
“您稍等,我去取。”说着,曲墨染进厢房了。
沈律言出来,正见陆长安望着这边,眼神复杂,带着明显的伤痛。而见到她出来,他忙收敛神色,只是慌乱之下,实在不自然。
“陆世子,许久不见。”
“三夫人,许久不见。”
“你这是?”
“哦,一位老妪……她病了……我认识她……我……”他话说的太乱了,自己把自己都搞糊涂了,可越急就越说不清。
“刚才我们在屋里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陆长安长呼一口气,“是,但……但我真不是有意偷听的。”
这时曲墨染拿来了当归片,递给陆长安后,问沈律言要不要再多躺会儿。
“不了,我和陆世子一起走走。”
曲墨染点头,“我回头再给你送一些九香丸过去。”
“好。”
狭窄的长巷里,一路铺满了金黄的树叶,陆长安和沈律言走在前,谨烟和丹青走在后面。
“哪家的老妪病了,要你们世子亲自去买药?”谨烟问丹青。
提起这事,丹青忍不住要叹气,“前几日,一位老妇人报官,说自家三十来岁的儿子不见了。一个成年人,又不是孩子,怎么会丢了,当时官府并没有重视。而就在昨日,城郊发现一具男尸,让老妇人来认,竟真是她儿子。这老妇人受不了打击,当场就晕过去了。我家世子见老人可怜,找了医堂的曲老先生治病,又把她送回家里。知她家里没其他人了,世子不放心,这不趁着衙门没事,又过来看望,顺便给她拿药。”
“你家世子心眼真好。”
“哎,这一个月好几次了,他那点俸禄都给孤寡老幼了。这亏得没有娶世子妃,不然得跟着一起饿肚子。”
丹青声音不大,但足够走在前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沈律言捂嘴轻笑,陆长安忍不住回头瞪了丹青一眼。
“他乱说的,我俸禄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是。”
“你不信?”
“信,只是看世子好像瘦了。”
陆长安忙解释:“我常东奔西跑,到处查案子,并非是饿的,我……”
见沈律言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了,陆长安这才恍然,她是故意逗他的。
陆长安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又突然笑不起来了。
“你生病了?”
沈律言笑容敛了敛,“嗯。”
“治不好?”
“不能治,会伤到腹中孩子。”
陆长安看向沈律言的肚子,察觉到失礼,赶忙移开视线。
“天南地北的名医很多,如果三夫人信我,我可以为你请来。”
“曲墨染的医术何等了得,你是知道的,她都没办法。”
“……”
沈律言看向陆长安,灿然一笑:“世子不知,其实我已经赚了。”
“怎么是赚了?”
“我啊,我多活了许久,办成很多事,老天爷已经待我极好了。”
试问这世上,谁还有她这种机遇呢。
见沈律言能这般坦然面对生死,未有一丝惶恐和抱怨,陆长安触动极大。
“在下不及三夫人之境界,刚听到时只觉头顶的天都裂了一条缝。”
沈律言微怔,“世子……”
陆长安停下脚步,转身向沈律言弯腰赔礼,“在下唐突了。”
风过,谁家的枫树吹落一片红叶,红的刺目,红的惊心。
“世子,这一世,我盛不了你的情了。”说着,沈律言也赔了个大礼。
终究,还是她负了他。
当晚,谢子安被东厂送回来。
老夫人看到小儿子躺在木板上,人已经昏死过去,浑身都是伤,有些地方血肉模糊的,当下晕了过去。
西偏院一团乱,沈律言在这院都能听到动静。
今年冷得早,刚刚立冬,寒气就下来了。张琪那边炭铺已经开起来了,不过意料中的生意惨淡,而他派去北边的伙计也回来了,一车一车的皮货运进城里,没过两日,皮货铺也开了起来。
沈律言没精力张罗什么,只过去看了一眼,大事小事全交给了张琪。
昨夜下了霜,谨烟知沈律言这身子受不得冷,生了一盆炭火。外面冷飕飕的,屋里暖和和,沈律言睡得很安稳。
一早,沈律言是被哭声惊醒的,以为出什么事了,忙唤谨烟进来,才知道在外面哭的是丽娘。
“她又怎么了?”沈律言拍着胸口问。
她刚问完,丽娘竟抱着康哥儿跑了进来,噗通一下跪到床前。
“夫人,我知您心善,救救我们母子吧。”丽娘哭求道。
沈律言让谨烟扶着起来,靠到身后的被子上,再看那丽娘一边的脸青了,像是被拳头打的。而她怀里的康哥儿额头肿了个大包,孩子哭得都没声儿了。
“谨烟,你抱着康哥儿去外面吃点东西。”
“是。”
谨烟自丽娘怀里抱过康哥儿,一边哄着一边出去了。
沈律言看向丽娘,沉了口气,“他打你的?”
丽娘掩面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稍稍止住,“前些日子,我说了一句想回望石村,如果能把那块地买回来就好了。我确实有这个心,但没想到他会因此去赌博啊,输了那么多钱,又被抓进东厂,他现在怪我,说如果不是我贪心太重,便不会有这些事。我与他反驳,他就打了我。当时我抱着孩子,一时没防备,孩子脱手摔到地上。他嫌我们娘俩烦,还说再哭就打死我们。”
在外面是软骨头,在家里倒是横的很。
沈律言早看透谢子安这个人了,但仍为他的无耻而震惊,他张口闭口爱丽娘,可爱她却能毫不手软的打她,这爱也太可怕了。
这时卫依来了,在外面喊了一声,说是三爷请丽姨娘回偏院。
一听这话,丽娘吓得浑身颤抖。
“不不,他会杀了我们母子的!”
沈律言看丽娘这样,到底心有不忍,让卫依回去跟谢子安说,说她留丽娘在这院说话,晚一些时候再回去。
卫依走后,丽娘绷不住又哭了起来。
“夫君原来不这样,他待我是极好极好的。”丽娘一边说一边抹泪,“当初房子被收走后,我们就不该回来,一回侯府,他就变了。”
沈律言冷嗤,“你们不回来,便要我守一辈子寡是吧?”
丽娘自知失言,忙摇头,“不,我断没有害夫人的心啊。”
“你误我一生,怎么不算害了我呢。”
“我没有想那么多……”
不,上一世几十年,她一直知道她的存在,一直知道她在侯府守寡,怎么会没想到她的处境。她不但想到了,还很自得吧。
“罢了,你去外面用早饭吧。”
晚一些,谢子安过来哄着丽娘说了许多好话,丽娘便心软了,抱着康哥跟他回偏院了。
但自此后,西偏院总是传来吵架声,哭声,一次比一次激烈。
这日,玉莲过来请沈律言去东院。
老夫人自那日谢子安血肉模糊的被送回来晕倒后,一直病着,这次倒不是装的。沈律言过去时,见老夫人一脸病容,不过几日,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些日子来,侯府发生了太多事,二房闹,三房哭,日日不得安宁,我原想去惠安寺拜佛求个家宅平安,但我这身子愈渐不好,无法成行。你大嫂身体也不好,二嫂又疯癫癫的,家里只剩你了,你去吧。”
“我这也不方便啊。”沈律言道。
“算我这个长辈求你了。”
难得见老夫人这般放下姿态,沈律言便也就没有拒绝。她原先不信神佛的,但重生一世,她也想去拜一拜,求佛祖保佑她平安生下孩子。
翌日天好,沈律言带着谨烟和子衿早早出门了。
过城门的时候,她的马车被拦下检查。
谨烟和子衿下车,不多会儿江稚钻了进来。
“你去哪儿?”他语气不好的问。
沈律言皱眉,“别家女眷,你也是这么查的?”
“我不管别家,我只管你。”
沈律言不想跟他纠缠,便道:“我去惠安寺求个平安符。”
“你能不能不乱跑?”
“你能不能不管我?”
江稚眸光沉了沉,上去一把将沈律言抱到怀里,任凭她挣扎,仍狠狠亲了一口。
“只要老子活一天,便要管你一天。”
沈律言气的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他也就再亲她一口。她再打,他还亲,反正她力气小,挣脱不开。
“我……我就是去求个平安符,保佑我和孩子都能活下来,怎么就不行了?”她气得没招了。
江稚哼了哼,“那早点回来。”
沈律言不想答应,但江稚又不放她,“我知道了。”
“这才乖。”
目送沈律言的马车离开,江稚依旧回大槐树下打盹。
这时乞丐凑了过来,“刚你睡着的时候,还有一辆马车过去,像是从宫里出来的。”
江稚睁开眼,“宫里?”
“我跟出去看了一眼,走的是惠安寺那个方向。”
江稚稍稍沉吟,突然起身,“她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