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谨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也看着他,直白得没有任何遮掩的对视。半晌,她有些挫败地低下头:“忽然想起来有些事,先走了。”
萧瑀想拉住她,她仓促地低眉:“抱歉,我是真的有事,你们好好玩。”
她走得快,一边走一边给沈宴发消息:“我打车回家了,你们好好玩。”不给沈宴发消息,那人得追出来。
沈宴看了看手机,难得一本正经地和周怀谨说话:“连个机会都不给七月了?真打算和七月断了,和那个什么主播过日子?”
周怀谨漫不经心地拔了蜡烛:“早断了。”
顾惜朝走得匆忙,即便周怀谨不收,礼物还是给他留着的。
沈宴将顾惜朝拿来的蓝色小盒打开,将东西拿出来在手上晃晃:“啧啧啧……这么好的东西,可惜……”
他作势要往垃圾桶里扔。
周怀谨动作比沈宴快,一把抢过来扔回盒子里:“别人送我的东西,准你看了?”
“你不是不要?”沈宴笑。
高阳东和萧瑀切了蛋糕,给众人分。倒没几个人真是冲着蛋糕来的,为的还是这一份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谊。
一群人散伙出来,看见说有事先离开了的顾惜朝这会子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周怀谨顿住脚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过去,然而他只是燃起了一支烟,远远地看着。半晌,他将烟蒂扔进身边的垃圾桶:“走了。今晚还要回队里。”
高阳东提步过去,在顾惜朝身边站定。
顾惜朝抬起头来看他,满眼泪花儿,跟只小猫儿一样呜呜咽咽。高阳东那个气呀,却也撒不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七月,你当年都把怀谨伤成啥样了,还回来招惹他干什么?”
“我不是招惹。”顾惜朝词穷否认。
“怀谨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没人比我更清楚。”高阳东和周怀谨在一个部队里,周怀谨这些年的经历,他是最清楚的。“你倒是好,说走就走,他活得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把自己往死里弄。你知道他被毒贩一刀差点插进了心脏,你知道他身上有多少伤疤?你知道他这么出生入死,都是因为什么?”
高阳东说完,转身就走。
顾惜朝埋头在膝上,不知流了多少泪。
沈宴把人拉起来,又好气又好笑:“不是回去了吗?长出息了?”他拉着顾惜朝上车。他喝了酒,开不了车,让萧瑀送顾惜朝回家,他再和萧瑀一块儿回大院,“阳东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也是关心怀谨。”
萧瑀在政府多年,已经是江城一把手的助理,人越发深沉。看着顾惜朝那委屈的样子,想起小时候那个明丽如雪的小姑娘,他嘴角微翘:“刚沈宴要把你送的东西给丢了,我看怀谨护得紧呢。”
沈宴附和:“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顾惜朝抹了抹眼泪:“他差点死掉,是真的吗?”
空气里一片静默。
沈宴尴尬地笑:“这不好好活着嘛。他这个工作,都要受点小伤的。”
“两年前怀谨执行任务,在追缉毒贩的过程中,被捅了一刀。”萧瑀说。
周怀谨的工作带有保密性质,具体是怎样发生的他们也不清楚。只记得人当天就用军用直升机从西南边境给送到军区总医院来了,光是手术就进行了七八个小时,总算把命给救了回来。
萧瑀去看周怀谨时,他还在昏迷当中。见他嘴角微动,萧瑀低下头去,隐约听见他道:“七月。”
到底是忘不了,即使是性命危在旦夕,也念着顾惜朝的名字。
顾惜朝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
顾惜朝到部里报到。和她一个办公室的都是近几年进部的人,虽然她之前一直驻外,但多多少少打过交道。
刚把东西收拾好,林殊就来喊她:“惜朝,孟主任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
顾惜朝吸了一口气,总是要面对的。
她敲敲办公室的门,直到里面的人让她进去,她才进去把门关好。
“妈。”
孟晚年逾五十,保养得当,头发一丝不苟地绾起,很是干练。
她三年未见自己的小女儿了,这孩子也从不和他们联系。大概是因为顾惜朝小时候没养在身边,这孩子和她虽然不生疏但也说不上亲近。
她作为母亲,一向一碗水端平了看待两个孩子,她也疼顾惜朝,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孟晚生气、愤恨,见顾惜朝之前,已经想好了一堆话要讨伐她,可看到她的时候,到底是心软了。
“都回来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回家看望长辈?规矩都白学了?”孟晚见她垂头不语,话语温柔了些,“你父亲很想你,周末回家吃个饭吧。”
顾惜朝公式化地笑:“好。”
她离开后,不回家,不和他们联系,不仅是因为三年前他们对那个人毫无理由的偏袒。她更厌恶的,是在家里见到那个人。
偏偏那个人又断了腿,算是悔了大半。每每想到那个人,她的心情又十分复杂。
翻译司的工作寻常而紧迫,没有任务的时候自己看书充电,有任务的时候翻译材料或是给会议、领导人进行交传同传,日复一日。
周末难得休息,大清早却被电话叫醒,顾惜朝不敢懈怠,怕是部里的电话。
她接起来。
“七月姐,我肚子疼,特别特别疼……”是边关月。
“你在哪儿?”没等对方说完,顾惜朝问。
她一边和边关月打电话,一边翻身下床穿衣服,刷牙、洗脸,来不及化妆,匆匆忙忙打了车去边关月的公寓。
把人送到医院才知道,边关月昨晚又出去喝酒了,难怪沈宴说这丫头总是出去疯。
医院里人满为患,诊室外全都是候诊的病人。边关月小心翼翼地抠抠顾惜朝的手心:“七月姐,不要和我家里说,也不要和沈宴哥说。”
提到沈宴的时候,边关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难得她还有个怕的人。
顾惜朝还是很生气:“我不说,任由着你胡闹?下次出了更大的事怎么办?”
边关月刚想说话,就有人和她打了招呼:“关月。”
她的名字是爷爷给取的,充满了对军旅生涯的怀念。一般人叫她,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好听、顺耳。
偏偏就一个人,每次见了她为了以示友好,都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顾惜朝顺着声音寻去,身体忽地一震。
叫边关月的人是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及肩长发,穿着简单干练,有点眼熟。
震住顾惜朝的倒不是眼前的女人,而是她身边的人。那人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向下垂着,嘴角微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神色。
周怀谨总是这样,穿着军装时,是为国为民的好儿男;脱下军装,就带了些痞气,却也阳光帅气。
而女人的手就搭在周怀谨垂着的那只胳膊上,自然地挽住。
边关月不冷不热地哼答了声。
那边护士叫人了,周怀谨身边的女人松开了他的手,依依不舍地让他等她,磨蹭了半天才进去。
边关月没忍住,不断往那边抛白眼,还不忘照顾顾惜朝的情绪:“我看多半是自作多情。”
边关月也进了另一个诊室。
周怀谨靠着墙,像是在出神。
顾惜朝想了想,从座位上站起来,往他那边走去。她也靠着墙,慢慢地挪到他身边。
她伸出脚,踢了踢他的板鞋,笑着问:“生日礼物,喜欢吗?”
周怀谨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丢了。”
顾惜朝露出笑意:“骗人。你明明拿走了。”这可是沈宴亲口跟她说的,没假。
她那天晚上是被他伤到了,所以才会蹲在门口哭那么久。可是细细想想,她觉得未必就是那么一回事。
周怀谨这个人,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哪怕是几年前两人爱得最深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对她好。若是不喜欢的人,他是真的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要是对她一点念想都没了,生日礼物恐怕早就进垃圾桶了。
还有在Y国的时候,事后她听胡参赞说,当时使馆都快烧塌了,听到她在里面的时候,周怀谨命都不要就冲进去了。胡参赞还感慨:“真不愧是人民子弟兵,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周怀谨有些烦躁,手伸进裤兜里找东西,烟和打火机都拿出来了,想起这是在医院,无奈地把东西又收起来。
顾惜朝的笑意更明显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女朋友?”
周怀谨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怎么样?”
顾惜朝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干脆,愣了愣,隔了一会儿才说:“不像是。”
周怀谨又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她:“没有谁少了谁是活不下去的,也没有谁该在原地等着谁。”
顾惜朝如遭雷劈,却不死心,委屈地道:“小谨哥哥,我真的放不下你。少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周怀谨终于侧过头看着她。
他看得认真,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样。
顾惜朝得了空,趁着他思考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袖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从未忘记过你。”
周怀谨面色冷峻:“不害臊。”
这时女人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周怀谨和顾惜朝挨着站在一块儿,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惊讶收了起来,转而礼貌性地微笑:“你好,我是司歌。”
她只说自己是谁,没说和周怀谨的关系。
顾惜朝木讷地笑:“你好,我是顾惜朝。”
女人的微笑像是凝住了:“惜朝,很高兴认识你。”
只是简单的介绍之后,司歌便和周怀谨离开了。
司歌喜欢周怀谨,也了解周怀谨的过去。她像是一个侦探,把他从前的方方面面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喜好、生活作息,当然也包括他过去的感情经历。
司歌见过顾夕颜,没怎么当回事儿。见到顾惜朝的这一刻,她心里就没那么舒坦了。
“怀谨,咱们去哪儿吃饭?前几天同事和我说,中山路上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作为央媒的当家主播,司歌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严格。吃主食对她来说都是奢侈,会长胖;火锅更是不敢吃的,怕吃辣的油的上火了长痘,影响上镜。
可周怀谨喜欢,她愿意作陪。
周怀谨开着车,兴致缺缺:“不是胃痛?还吃辣?”
司歌强行扯起嘴角笑笑,他似乎从没有关注过她。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她顺着他的喜好来,他把这当成她喜欢的。
“算了,送我回家吧,胃口是不太好。”
她抬眼看看周怀谨,他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低落。
周怀谨将司歌送到公寓楼下,司歌邀请他去楼上坐坐。
周怀谨客套地笑了笑:“还有事,下次吧。”
每一次都是下次。
周怀谨开车回了大院。
儿子难得回家,曹姣亲自下厨做菜。曹姣是军总医院有名的科室主任,平时忙得昏天黑地的,周末不坐诊才得了空休息。
周怀谨劝不过,曹姣又不让他打下手,只好请家里的阿姨多帮衬着,他上楼去看爷爷。
到了老爷子的房间,周怀谨敲了敲门,朗声叫了声“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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