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明清宣城文峰梅氏家族诗歌浅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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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明清宣城文峰梅氏家族诗歌浅探(下)

作者:鄢静

第602期

明清文峰梅氏乃诗礼簪缨之大族,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成员们或因个人学识修养不同或因创作理念不同,所涉猎的领域亦多有不同 。文峰梅氏则以极大的包容性容纳每位成员,使梅氏在各个领域都大放异彩,而梅氏文化的多元又始终通过诗歌这根红线贯穿。

二、文峰梅氏之诗风概况

二是有关对家族所在地宣城山水地理、人文风气等的表达,在梅氏诗歌创作中也是一个共有的突出主题。

宣城历来以极大的包容性吸收与融合着外来文化,梅氏家族亦得益于宣城独特的地理位置,虽然僻静,但仍然可以长期与时代主流相承接,与当时文坛领袖切磋技艺。宣城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在军事上历来占据着一席之地。宛陵梅氏家族的多次迁徙与“籍于兵”的情况与宣城地理位置不无关系。军事战火对家族的毁灭性影响自不待言,而生活在柏枧深山处的文峰梅氏家族,在宛陵梅氏历经数次兵燹而衰颓的情况下,因偏处山地,依然能够保泰持盈。清张必刚于《绩学堂文钞序》 中有言:

天下非常之士,往往出于穷乡僻邑、山阿水涯、寂寞之区,方其闭户兀坐,苦心孤诣,岂将遗俗自娱其意,亦欲学成行修,乘时会,建功名,表见于世。

文峰梅能昭穆序而无遗失,且多出能人异士,文峰的山川形胜为其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有利客观条件。

宣城风景秀美,是一座山清水丽之都。自古以来,许多来宣城游历又或是为官的文人,都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山水诗作,故宣城的自然风光对文人的诗文创作产生一定的催化作用。“山水藉文章以显,文章凭山水以传”,作为常年扎根于宣城柏枧山的文峰梅氏家族,其所受潜移默化的影响自不待言。

梅氏多喜用宣城山水为其字号,最著者有宋梅尧臣,其号宛陵;梅守德号宛溪,梅士京号句溪,李白在《秋登宣城谢朓北楼》中有诗“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其中“两水”,便是指宛溪与句溪。又如梅振祚因其独建柏枧飞桥,桥石旧有“引虹”二字,故号引虹;梅守恭号枧水,梅士学号文脊等。成员们对这些带有明显宣城标签的字号之热衷,是宣城于他们身上深刻烙印的体现。而一些家族成员更是编有与宣城有关的地方诗文类作品:梅守德曾编有《宛陵人物传》二卷,为宣人立传,激励后世;又辑《宣风集》来收集自六朝至明的宣城诗作,此诗集亦包括郡治山川物产、居处园亭、送别赠答、寺观之类若干首,共有十卷之多,现多亡佚。梅鼎祚不仅编了《宛雅》初编,还编有宣城地方文献《宣乘翼》,辑录宋宣城诗人吴潜《履斋遗稿》4卷等。

由此,在梅氏家族诗歌创作中,有关对宣城山水地理、人文风气的描绘和因之而来的热爱之情、认同之感的抒写就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几乎每位成员都有描摹宣城山水和风土人情的诗篇。梅继勋有《题大参侄宛溪书屋》:

春深畦圃暖,溪净石波清。对月花如笑,含风竹自鸣。图书随意得,行坐与闲并。野眺长歌放,曾无宠辱惊。

全诗用繁茂的畦圃、清澈的溪流、摇曳的花竹等营造了一个清新怡人的田园环境,此乃守德颐老及藏书之所——天逸阁,多有名士为之题诗,如王寅《登宛溪梅参政天逸阁》、汪道昆《寄题梅使君天逸阁二首》、欧大任《梅宪副天逸阁》、吴国伦《梅给谏隐居宛溪,题其所居楼曰“天逸阁”,赋此寄赠》等。守德闲时便可翻书行坐、野望放歌,不用理会外界纷争与嘈杂,身心是畅快自得的。诗末“曾无宠辱惊”含不尽之意,传达出诗人与世不争、遇事不惊之旷达,而此性情于家乡田园更是相得益彰。梅嘉祚在《忆昔》中亦描绘了家乡之美景:

忆昔携家傍水旁,扁舟常伴五湖烟。客游南国来无定,师住东林去有缘。杨柳狭斜经渡口,桃花小艇系门前。偶然行乐枫桥畔,贪看秋云稻熟天。

嘉祚以回忆开篇,当初携家依水而居,在诗人印象中:(家乡)门庭渡口杨柳依依,时与友人良师奇谈阔论,一叶小艇或漂于湖面、或系于门前。全诗朴实俏丽,悠然闲适之景映入眼帘。梅鼎祚亦有小诗《半景》一首:

半水半烟着柳,半风半雨催花。半沉半浮渔艇,半藏半现人家。

诗中所刻画描摹之景皆半而不全,家乡景象半藏半现,有一种朦胧之美,犹如妙林仙境,又实为自然造化。意境幽婉淡泊,诗思妙绝。此地远离喧嚣、是赋诗读书之佳地。试想梅氏世代寓居于此,心境自然多稳重、平和,而少浮躁之气。

除此之外,梅氏诗人们还多喜以宣城的山川、溪流、寺庙等风景建筑为吟咏对象。其中历代名家笔下的敬亭山 ,以及文峰梅氏的生长地柏枧山更是梅氏诗人的宠儿。这类诗作于梅鼎祚诗中不在少数,如《再入敬亭怀李白》《敬亭舟中别诸子》《入柏枧》、《宿柏枧寺》《柏枧道中》等。其中《寄刘子肖先辈敬亭庄》写道:

敬亭山自好,落日起孤云。望望情无极,遥遥梦不分。余光天际度,清吹叶深闻。剩有长林兴,看君作鹿群。

该诗开篇即点明了时间与地点,敬亭山上落日余晖,孤云袅袅,诗人遥遥远望,思绪万千,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全诗构造了一幅空旷、幽静的黄昏敬亭山远眺图。诗人在内容上无过多雕琢,朴实自然,遣词舒缓自如,如同在向读者娓娓道来。梅鼎祚还有如《柏枧山家见茶花》:

凿石缘源半作家,隔林烟火夕阳斜。天寒客到柴门少,种得茶开满路花。

这是一首七言绝句,诗中对田园生活的描写,深得陶诗之旨趣,一字一句皆可入画。诗人山中有一屋,虽然清贫简陋,但茶花的沿路开放使人怡然自得。造语流动自然,风格清新恬淡,使诗人的隐逸之趣得到更好表现。梅鼎祚对宣城其他景物多有描写,而心情亦多轻松愉悦,如《东山》《青溪》《游山门诸洞》等,其中《过对亭庵》云:

白莲从有约,每饭在东林。隔竹茶烟起,闭关花雨深。诸天回夕照,孤塔下春阴。坐久鸣钟罢,悠然静者心。

梅守德亦有《对亭庵》诗一首:

小院新开寄北嵋,幽斋伊迩正相宜。敬亭苍翠堪供眺,禅榻烟霞足自怡。今古几人还具眼,乾坤容我独轩眉。每来便觉尘心净,茶臼频敲坐暮迟。

以上两首诗旨趣类似,皆是通过对对亭庵周遭环境的描写,来抒发诗人闲适恬淡之心境。而两位诗人在拜访对亭庵的过程中,都有着相同的“静”与“净”的心灵体验。同时两首诗皆有提及“宣茶”,宣地多茶山,产茶丰富,由此产生的相关茶诗亦多,梅清便有《试茶》《采茶篇》诸作,茶中所体现出清新淡雅的特质亦对梅氏的心性有所熏陶,“茶”也成为梅氏们于诗中常使用的意象。

这些关于家乡山川风物描摹的诗作,在梅清、梅庚二人身上的体现尤为明显,现列举一二,如梅清:

洞底浮空翠,松根琐湿烟。(《柏枧山同家云举美公清老定九伯虔圯书分赋八韵》)

敬亭有仙草,灵气蟠其枝。(《采茶篇》)

绿野接云阿,褰裳见薜萝。泉香随屐远,山翠上楼多。(《敬亭山即事同愚山限多字》)

再如梅庚:

背城花坞得春迟,野雀衔残客未知。(《梅溪见梅花》)

春色依然小谢城,丹台锦瀑镜中明。(《敬亭题画赠邓明府》)

郭外皆春水,城隅如古村。(《石溪寺》)

梅清与梅庚皆为宣城画派和黄山画派的代表人物,具有诗人与画家的双重身份,在描摹山水时,更能做到以景入画、以画入诗。

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曾提到:“然屈平所以能洞鉴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 梅氏诗人们多喜模山范水,且能在诗中营造出诗画相通的艺术境界,梅士玹甚至有“若见雁鸿须觅字,莫逢山水不题诗” (《寄伯兄彦先》)之山水癖嗜。这种浓厚的山水情结,是离不开家乡山水的浸染与熏陶的。钟灵毓秀、优美秀丽的宣城风光,润物无声的浸润着文人雅士的心灵,宣山绵延而不陡峭,宣水潺湲而不湍急,世代寓居此地的文峰梅氏莫不受到浸染,在他们的诗作中,对宣城山水的描写很少使用“嶙峋”“险”“急”等尖锐字眼,用笔相对平和舒缓。故文峰梅氏在山水诗歌描写中,多体现清新古朴,灵动隽秀的共通特点。

关于宣城民风,《宁国府志》中有载:“宣城自古为郡治所,山水清胜,六朝文物萃于首邑,往往有江谢徐庾之余风,故其君子善吟,其市人善谣。” 明王廷干在《宣风集》序中亦进行了详细说明:

宣州之风,士兴礼让,民习朴淳,观南齐谢朓郡内之作曰“高阁常昼掩,荒阶少诤辞”,曰“国小暇日多,民醇纷务屏”。而唐李白北楼临风之咏,眷恋于玄晖者尤深。夫谢诗古今独步,而太白天才纵逸,自兹留题,而叠嶂之楼、敬亭之山、宛溪之水,益有闻于后世。厥后游咏者唐王昌龄、刘长卿、钱起、卢纶、刘禹锡、白居易、许浑、项斯、刘沧、杜牧,及吾宣梅圣俞、贡泰甫其最也,可谓接武于异代,嗣音于合响者矣。……宣风淳淑,真足以占文明之盛,而不徒为一方之兴感也。

通过对前人关于本地民风诗歌的回溯,王廷干将宣城民风凝练地概括为“淳淑”二字,认为宣城“士兴礼让,民习朴淳”,是礼仪之都。施闰章在为梅朗中《书带园集》作序时亦有:

吾宣城于江上称岩邑,其山巉以秀,水甘以清,草木扶疏而沃若。其清淑之气所郁积,必有异能之士道德文章之美卓然见于天下。而所谓道德者,多隐君子;其以文章见者,至宋始有梅昌言、圣俞,元有贡仲章、泰甫父子十数辈,最著者圣俞以诗名。去圣俞五百余年,裔孙为禹金先生,文词赡给,雅善博综,其群从季豹、子马、勉叔诸人,为王元美所亟称。

由以上三则材料可知,宣城民风之形成与宣城山水不无关系。而这些民风民俗亦对梅氏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梅文鼎在《谢朓北楼》中有“高阁何须昼掩扉,讼人感泣归淳厚。蔼蔼春风覆六郊,经营百废下忘劳” 句;梅曾亮亦有“谁家好竹似隐沦,最喜解扉无主人。自成来去不相管,正用此时得任真”之言 。这些诗句都描绘了一幅昼不闭户、夜不掩扉的乡村景象。梅守箕称宣城乃“地临豺虎穴,人带薜萝阴” 之地(《宿柏枧禅房》),多有高人隐士;文鼎还有“结邻怀朴淳,使我心依依” 、“渊睦迓天和,朴淳敦古谊” 诸诗来称赞家乡风气淳朴。

其实,宣城梅氏始迁祖、五代梅远的两首诗便可见一斑:

昔居苕之南,今适宛之北。溪山故缭绕,往来等乡国。爱此太古风,不但占林樾。岚气敬亭浮,波光响潭接。虽在城市傍,而与喧嚣隔。息心谢纷烦,投闲遗一切。结构类茅茨,宁复事雕饰。草堂亦易成,经营岂木石。喜见野人来,渐与尘迹绝。把我盈樽酒,妻儿同一啜。(《筑居》)

百里犹乡土,千年亦比邻。愿言培世德,未敢咏维新。(《迁居》)

从诗中可知梅远迁入并世代定居于宣城,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宣城山水风景秀美,远离喧嚣;二、宣城民风淳朴,当地百姓热情好客,使得初来宣城的异乡人梅远有“百里犹乡土,千年亦比邻”的亲切感和归属感。

总之,宣城山水秀丽、风气清淑、民俗敦朴,这些特质都在不断濡化、滋养着梅氏子弟,其中多出秀民雅士。宣城的每一隅都成为梅氏诗人吟哦的对象,乃至于宣城的风雨等自然物象在梅氏诗人笔下都显得别有情趣。

三是就诗歌的创作观念而言,梅氏家族创作也有其整体共通之风气。

首先,在诗学主张上,文峰梅氏家族成员旨趣多有类似,即多主张缘情而发、兴寄言实。如梅守箕在《十伯父峄阳先生诗集序》中便强调“情”于诗歌创作的重要性,亦认为作诗需有所寄托,使读者能自得其意旨于言外:

夫诗之道,本乎性情而止乎礼义,声所寓也,韵以寄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于义。

梅鼎祚亦有“余以诗者,言之成韵者尔,贵在缘情赴景,体物章性,令外无捐,类中无乏思,自叶其雅度而已” “凡余所为故,其言务比于实” 之言论。换言之,鼎祚认为诗歌言之成韵即可,对格律形式上不必苛求,但须缘情而发,言必有实。梅清为诗好吟咏,认为“夫诗为心声,君子好我赠之以言,其声同,其心同也。故谓千古知己之心不尽由于语言文字,可谓千古语言文字之知己,不由于心不可也。” 其中心声者,乃是人们的情感倾向在语言文字中的体现。梅鋗亦认为“夫诗也者,性情之所寄,精神之所注也” 。梅文鼎更在《<金陵杂诗>书后》提到:

人无所感于中,则诗可以无作。吾作诗,而不能生读者之感,则其诗亦可无作。……系之以诗,其阅世也深,故其怀古也切;其取材也选,故其寄兴也长。丽而则,质而有文,怨而不怒,其有所感也夫。读是诗也,其亦将有所感而兴也夫。

此文乃梅文鼎读昝元彦《金陵杂诗》后有感而作,认为诗歌是由各类感慨兴寄生发而成。文中体现了文鼎的诗歌理念,即为诗需言之有物,抒发性情,且需能与读者产生共鸣。

由以上可知,梅氏多主张将情感融于诗中,无论诗人是感时伤物、悲怆恸哭,还是酣畅开怀、自豪得意,都应于诗中得以体现,使诗能归于性情、归于真。其实,梅氏关于诗歌“主情”的观念,在上节慕族主题和山水民风主题中,已可得见,于此不再多述。且看梅鼎祚《杂怀六首(其四)》:

长虹贯日白,壮士发穿冠。子胥齿蜀镂,骨气扬洪川。少女志填海,愚公力移山。幽微畴见测,贱庶亦有权。积羽欲沈渊,积愤欲倾天。

此诗序言有“时在庚辛,梅子有忧幽之疾,不能显白,隐约成文”。从序中可知,诗人因有“忧幽之疾”乃创作此诗。全诗自然流畅,情感饱满,王夫之《明诗评选》中言此诗“只就拈一段说,公共与千秋同感,汉魏人正法眼也,不期于衰晚见之” 。在此篇怀古诗中,之所以能使读者感同身受、产生强烈共鸣,实赖于诗人情感的真实流露。又鼎祚《秋夕过盛仲交》云:

浊酒淹霜夕,繁枝映户庭。冶城高片月,淮水荡疏星。秋漏愁相促,寒钟醉共听。人今无北海,谁慰尔飘零?

这是一首五言律诗,格律对仗工整,情感含蓄内敛。诗人通过对“淹”“疏”“漏”“寒”等冷色调词语的运用,营造了一个孤独寂寥的环境氛围,并将其情感自然地寓于一系列意象之中,含蕴丰富。又诗人通过对环境的反复抒写,孤寂之感逐渐强烈,终于在尾联得以宣泄,情景交融、余味悠长。王夫之在《明诗评选》中便有“由景入情,亦无沟分之段落” 之赞评。

其次,明清文峰梅氏成员的诗歌风格亦大多一致。关于成员的诗歌风格,梅鼎祚在《远霁草序》中言:

故志有所独申,宁舍格,法有所贵适,宁拙材,大致要归于温厚和平而无近世叫噪怒张之弊,本于自然而无牵率补苴之劳,不亦云诗乎哉?

梅清诗《观天》中有“往复有定则,变化惟自然”之句,此“自然”包括思想感情的真挚自然,以及艺术手法的不事雕琢;梅文鼎亦有诗《同诸公论诗有作》:

五字风骚近,三唐格律精。江山留古调,云物变新声。光焰生工力,温柔出性情。终当还正始,时论未须争。

纵观梅氏诗歌,其中亦有一些诗作或激昂或沉郁,但皆不至于叫噪怒张、奔腾跳掷,而这便得益于“温润自然”诗风的调和。关于此,通过时人对梅氏诗风的评价亦可得见,如:

许谷评梅守德诗“诗婉秀和平,畅达俊爽,殆允合风雅之遗音,而深得词坛之宗旨者欤” 。汤尹宾评梅鼎祚诗“益沈郁自远” ;吴伯与对梅鼎祚亦有评,即“盖禹金之为人也,岸洁清灵,顾矩其阴阳,积理而坚,疏理而柔……禹金病将革,其诗歌陶然,穼穼然殆有骇形而无损心,心气两至,非得道孰能之” 。梅鼎祚评价梅台祚诗“清省不烦,婉润有致” 。邓汉仪在梅清《瞿山诗略慎墨堂原序》中有评“今更有渊公先生体气清华,资制茂异,同当山水秀邈之地,骋朝夕晤对之娱,发为诗歌,既冲远而雅静,复高健而英奇,当代诗流未有能过之者” 。除此之外,施闰章评价梅朗中“善诗、古文辞,兼及书画,喜议论,与人游温柔克让” ;其评价梅文鼎“其曹又溢而为诗,清真静远,称心为言,无时人饾饤裘马之习” ;亦评价梅庚“为诗披华振秀,清警独盛” 。梅庚亦有“诗益醇古淡泊,间拂绢素,写山石幽情逸韵,不食人间烟火,为名流领袖者数十年” 之高赞。

于此,我们可以提炼出梅氏诗风的一个共同特点,即平和冲淡、温润雅致。这一特点在梅氏诗歌中,表现为多择选生活中常见的意象,如“茶”“梅”“酒”等;描写的对象也多为平常可见的事物,艺术手法上亦多用白描、铺陈等,以此达到清新恬淡的效果。

关于文峰梅氏家族诗歌创作的整体风气,王士祯将其追溯到梅氏先祖梅尧臣:

圣俞之诗,譬如雅琴,古澹不谐里耳。而宛陵诸梅,独能继风雅之绪,守高曾之矩,迄于今圣俞远矣,而其流风余韵,犹仿佛遇之于高山流水之同者,非贤子孙而能若是乎!有明自禹金而下,风雅益兴;新安潘之恒论梅氏之诗谓:禹金宏博,季豹高古,子马俊逸,其在今日则渊公、杓司、耦长、子翔、定九、素五之数子者,吾皆得友其人,诵其诗矣,虽才具不必同,要之皆有圣俞之风能不坠其家学者也。

梅尧臣为诗主张“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 “因吟适情性,稍欲到平淡” 。尧臣平淡隽永的诗风对梅氏后人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汪士鈜对梅清便有如此评价:

欧阳文忠公称:梅宛陵诗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澹为意。……何宛陵诗道之大而钟于先生一门,又何盛也。读斯集者,意新语工,所谓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一如都官(梅尧臣)之自道矣。岂尽以深远闲澹,擅美一时也耶?

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中亦评述道:“宣城诗教,倡自梅尧臣,闰章由之,加以变化,章法意境,遂臻绝诣。愁苦之事,皆温柔敦厚以出之” 。王廷干《宣风集》序曰:

我朝人文隆盛,立义摛词者,家相标尚,而一时文彦,炳然辉映,见之登临、送赠、唱酬诸什,咸冲融婉秀,而有和平之思。如入觐志喜,高斋寓意,即甘棠之教也;敬亭摘橘,黄池荐芳,即采蘩之遗也;闲居自适,渊默独坐,即羔羊之节也。且道义规诲,往往见于言外,固非放襟丘壑,侈志园亭而已。颂诗以论其世,听音而验其政。

前人直接将宣城诗风概括为“温柔敦厚”“冲融婉秀,而有和平之思”。由此可见,文峰梅氏家族诗风与其祖梅尧臣诗风,以及宣城地域诗风都有一定关联性,三者之间的影响或单向或交叉,从而呈现出相似的风貌。

当然,除了整体诗风外,家族成员的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亦各具差异,家族中也不乏一些为诗率意恣肆、不求甚工者。但是这种个性的出现并不能作为抹杀家族整体诗风共通性的理由,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梅氏诗歌的丰富与繁荣。

综上,承梅氏家族诗歌文化传统之沾溉,受宣城淳朴敦厚民风之影响,文峰成员诗歌多有平和冲淡、清新温润的特点。他们诗歌大多不事雕琢,用平实质朴的语言描写生活中的一景一物,平易而深刻,细腻且贴切,以此抒发最真挚的感情。

(作者系四川师范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硕士研究生)

制作:童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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