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永

（刘表）

古典小说《三国演义》第二十三回“弥正平祼衣骂贼”，讲述名士祢衡被孔融推荐给曹操，曹操恼怒祢衡一心效忠汉室、并且自命清高，就故意封他为鼓吏。在一次宴会上，曹操命令祢衡演奏鼓乐，以此来羞辱他。祢衡当众裸身击鼓，借机大骂曹操，发泄心中的愤懑。这段故事后来被改编为戏剧《击鼓骂曹》，广为流传。事后，祢衡也为自己的冲动行为付出了惨痛代价。狡猾的曹操把祢衡遣送给刘表，意图借刀杀人。刘表又把祢衡转送给江夏太守黄祖，结果祢衡照样痛骂权贵，最终被黄祖杀害，年仅二十六岁。

千百年来，祢衡成为了不屈不挠、恃才傲物、不肯与浊世同流合污的名士代表，被历代的知识分子崇拜、敬仰。到了中国近代，又出现了这么一位人称“当代祢衡”的大才子——国学大师章太炎。

（黄祖）

（一）章太炎和黄侃“不骂不相识”

章太炎，即章炳麟（1869-1936），字枚叔，号太炎，世称“太炎先生”。浙江余杭人，清末民初著名学者，国学大师。章太炎门下弟子众多，其中以与国学大师黄侃的相识过程最具传奇色彩。

章太炎与黄侃相识于游学日本之时。章太炎人称“章疯子”，黄侃（字季刚）当时才二十岁，年少气盛，目中无人。二人恰好同住一寓，黄侃住楼上，章太炎住楼下，起初并不相识。一天晚上，黄侃内急，来不及去厕所，就在楼上往外撒尿。这时楼下的章太炎正在读书，蓦地一股腥臊的尿水飞溅，他禁不住大骂道：“王八蛋，没娘养的，不去厕所，随处撒尿！”黄侃不甘示弱，以骂相还。经同寓朋友劝解，二人始相识。通名报姓之后，黄侃与章太炎聚谈，始知其学问渊博，非己所及，于是当即折节称弟子。

（章太炎）

这段故事，流行于稗官野史，传为美谈。实际上，两人起初相见，并没有拜师之礼。

1907年秋，章太炎听说黄侃将归国省亲，就给他介绍自己在国内的朋友杨守敬、孙仲容，说他们可以为师。黄侃没有立即答应。章太炎就说道：“君如不即归，必欲得师，如仆亦可。”黄侃遽然而起。

经过慎重考虑后，黄侃即日就带上礼物拜访章太炎，叩头称弟子。随即，他偕同著名诗僧苏曼殊搬入章太炎住所，日相追随，聆听教诲。章太炎感慨黄侃聪明绝顶，异于他人，尝叹曰：“常言学问进展，如日行千里，今汝是一日万里也！”黄侃得遇名师，其学问在章门弟子中首屈一指，与章太炎并称“章黄”。

（二）章太炎痛骂国贼袁世凯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章太炎首先是一个革命家，其次才是国学大师。章太炎是辛亥革命的先驱，1903年，在轰动一时的“《苏报》案”中，章太炎与邹容并肩战斗，宣传革命，痛斥皇帝和清政府，高声宣告“中华共和国”的到来。1905年，邹容在狱中被折磨致死，年仅21岁。1906年，章太炎刑满释放，出狱后，孙中山迎其至日本，参加了同盟会。章太炎在东京开设“国学讲习会”，定期讲授文字学、音韵学等课程，鲁迅先生正是在当时拜师章太炎，成为他众多著名的弟子之一。

令人意外的是，无数英烈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为之奋斗的“辛亥革命”，胜利果实却最终落入到国贼袁世凯的手中。野心勃勃的袁世凯倒行逆施，一旦大权在手，就做起了登基当皇帝的美梦。他企图利用章太炎的学问、名声，就假装爱才，诱骗章氏进京。章太炎明白袁世凯的险恶用心，他不愿像孙中山等人那样逃亡海外，而是选择了勇敢面对。1913年8月，章太炎抱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从上海赶赴北京，要面见袁世凯，与他当面对质。不料一入都门，就遭到袁世凯的监视软禁。

（《走向共和》中的袁世凯）

章太炎不畏恐吓，誓不低头。一天，章太炎手持团扇，扇下系着袁世凯亲授的大勋章，来到总统府。袁世凯避而不见。章太炎怒不可遏，跳着脚痛骂袁世凯，还抡起手杖将总统府内的器物砸个稀啪烂。接连几天，章太炎都到总统府“撒泼闹事”。袁世凯对章太炎无可奈何，就假借“精神病”的罪名将章太炎关押于龙泉寺。袁世凯派人前去劝说章太炎，还每月支付给他500大洋的生活费用，待遇之优厚，令人惊诧。这一切，无非是为了笼络人心，然而章太炎始终罔顾生死，不为所动。在此危难时刻，章太炎的弟子黄侃找了个借口，搬到章太炎囚禁处，就近照料老师生活，还为营救老师四处奔忙。

袁世凯软硬兼施，就是不答应放了章太炎。直到两年后，袁世凯的皇帝梦破灭，一命呜呼，章太炎才重获自由。好在袁世凯有所顾忌，没有效法奸雄曹操，对章太炎起动杀心。而章太炎正义凛然，因为这次磨难，博得个“当代祢衡”的美名。

（三）周作人一气之下“谢本师”

能够躲过袁世凯的屠刀，章太炎暗自庆幸。之后，他痛定思痛，不免有些后怕。章太炎的革命情节也因此变得日趋保守。1926年，章太炎应军阀“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等人的特聘，到南京担任“修订礼制会会长”，并于8月9日晚，与军阀、傀儡们举行所谓的“雅歌投壶礼”，丑态毕露。随即，他刊发文章，表示反对北伐。章太炎的晚节不保，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慨。

鲁迅先生和周作人两兄弟都是章太炎的学生。周作人得知老师的丑闻后，义愤填膺，在《语丝》期刊上发表了文章《谢本师》。文中表达了对老师教导学问的感激之情，同时申明了自己对章太炎背叛革命的态度：“先生现在似乎已将四十余年来所主张的光复大义抛诸脑后了。我相信我的师不当这样，这样也就不是我的师。”周作人毅然决定与老师章太炎划清界限。此文一出，“谢本师”就成为了断绝师生关系的代名词。

由此可见，早期的周作人也是满怀正义，是非分明的。岂料他日后投敌卖国，成为了背负千古骂名的汉奸，比他的老师章太炎晚年的政治表现更为令人不齿。

（图中老者为周作人）

（四）章太炎魂归杭州西湖

1935年10月8日，一代国学大师黄侃病逝于南京，年仅50岁。章太炎与黄侃亦师亦友，感情深厚。在黄侃50岁生日时，太炎先生赠联曰：“韦编三绝今知命，黄绢初裁好著书”。谁知他生日刚过，就突然身亡，联中“知命”、“黄绢”等字，竟成了谶语。太炎先生听闻弟子黄侃病逝，号啕大哭，连声说：“这是天丧我也！这是天丧我也！”。或是太过伤悲，灰心丧气，不到一年时间，1936年6月14日，章太炎也驾鹤西去，终年67岁。

章太炎晚年寓居江苏苏州，在他的寓所门上挂了两个牌子，一是“章氏国学讲习会”，一是“《制言》半月刊社”。可见他在晚年，一直从事着国学教学和国学传播的工作。太炎先生去世后，葬于苏州。他是浙江余杭人，夫人汤国黎知道丈夫生前，非常佩服明代著名文学家张苍水抗击清军、宁死不屈的精神，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埋骨于杭州张苍水墓旁。由于当时日寇侵略，东南沦陷，也就未能如愿。直到解放后，1955年，章太炎的灵柩才被亲友送回杭州安葬，并且举行了隆重的公祭仪式。太炎先生终于得偿所愿，魂归杭州西湖之滨。

如今，在风景秀丽的杭州西湖景区南屏山下，章太炎墓与张苍水墓毗邻相向，成为人们凭吊怀念的旅游胜地。

【作者简介】刘永，四川绵阳人，现为公务员，爱好文史写作，时有诗文发表于报刊，有《文同评传》等书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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